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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人莫不饮食,而知味者鲜矣。”(《中庸》)中国古人很早就将味觉与鉴赏力联系在一起。于是成就了汉语中的“味道”一语。

  饮食辨味为什么能够进于道?这意味着进餐并不仅仅是为了充饥,养成食髓知味的鉴赏能力才是终极目的。古代的烹饪大师伊尹说:“鼎中之变,精妙之微纤,口弗能言,志弗能喻。”知味,不仅要求精细的感觉能力,而且还要求高明的判断和评价能力。这意味着人的生理感觉与理智能力永远不离不弃。它将审美之光照进了我们的厨房和餐桌上。

  古人喜欢援引烹饪之术以做譬,比如,宰相之职是调和鼎鼐,治理大国则“若烹小鲜”;魏晋人物喜援品味以谈玄,后世则常借味觉来论美感;因此,古代士大夫别的都可以将就,惟独对饮食,却绝不肯马虎。讲究味道,并不在于追求什么水陆八珍的珍稀食料,而贵在以常见的食料烹制出美味佳肴。此所以苏轼发明的东坡肉,千年以来,脍炙人口。

  西文中的相应词汇,如法文goût,英文taste,都有鉴赏、趣味、品味诸义。可见东海西海,人同此心。不过大哲柏拉图却认为,如果将味道与愉快和美联系在一起,那“人人都会拿我们当笑柄”。哲学的发达,导致将生理感觉排斥在艺术和美的领域之外,这让西人对美食学的发明推迟了两千年。后来的尼采对此曾痛下针砭,他认为,欧洲让哲学和理智的观念占据了主导位置,而以品味为标准的生理感觉的价值却受到了冷落。

  法国大革命催生了美食学。萨瓦兰(J.A.Brillat Savarin,1755--1826)的名著Physiologie du goût(1825),是西方第一本美食学名著。这位大革命时期的活跃人物,以味觉贯穿一切。他说,“每一个民族的命运,都取决于他们吃的方式。”这并非夸张,因为该书出版的翌年,作家维泰就说:“法国的品味在等待着他的7月14日。”不过外交家德·塔列朗(de Talleyrand ,1754-1838)却别有怀抱,他说,只有在法国大革命前生活过的人,才知道那个时代的生活是何等优雅( doucement de vivre)。上世纪六十年代德国社会学实证主义论战中,法兰克福学派指责韦伯的“克里斯马”范畴要为后来的纳粹主义流行负责。有学者起而辩护说,假如韦伯活着,以他的贵族化品味,绝对看不上纳粹那种小儿科的意识形态。

  于此可见,味之为道大矣哉!

  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在《建国方略》中说:“烹调之术本于文明而生,非深孕乎文明之种族,则辨味不精,辨味不精,则烹调之术不妙。”循着他的思路,我们可以说,辨味烹调之术不精不妙,则社会品味粗砺,戾气弥漫,更由于“通向男人心里的是胃”,于是而有酷爱美食的男人另起炉灶,此革命之所由生欤?

  味道可以改变世界。当今之世,如有以天下为己任者,请自讲求味道始。

  王焱

  2009年10月15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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